在刘承祐亲迎之下,抵达真定城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时分,天边只余下点残阳剩霞,暖风习习而吹,倒分外舒适。
兄弟俩并辔而行,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,多是刘承训主动提起话题,至于刘承祐,始终表现着一副矜持的神态。
他这个大哥,似乎突然对战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,或者说对刘承祐这几月的戎马生涯,很感兴趣。
暮色下的真定城,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,层次分明,人很多,显得挺热闹。以城池为中心,在外围搭设了不少暂住的难民所。灯火闪烁,有些恍眼,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有些梦幻。
免不了的,是嘈杂与混乱,但在混乱之中,又分明体现着秩序,似乎很矛盾,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乱世中难得的安定。
虽然有不少难民、流民被刘承祐疏散到镇州治下县邑安置,但真定这边仍旧最大的聚集地,加上原本百姓、军队,人数有十好几万。一路穿过营地,刘承训发现,有许多人明显饥肠辘辘的,却不吵不闹不呻吟,哪怕暮色笼罩,仍旧能够发现许多人神采之间蕴含着的希望。
军队路过,或是出于畏,抑或是出于敬,不消警示,沿途的百姓都主动退避看。见着这么些人,被刘承祐治理得井井有条,秩序井然的,刘承训很是惊讶且感慨。
不过,一切平和的气氛中,总有不和谐的东西。在城门下,搭建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台子,上边竖着好几道粗木桩子,木桩上绑着一些人,看起来都是些强壮的百姓,绳索缚身,动弹不得。一个个显得很绝望,有几人,大概是经过白日的暴晒,仍旧出于昏死的状态。
“二郎,这些是?”指着那些人,刘承训疑惑地问刘承祐。
刘承祐平静地说道:“都是些即将行刑的死囚!”
这就是一座刑台,用以处决犯人,从台子周边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可知,已经杀了不少人了。
见刘承训好奇,刘承祐简单得对其解释了一下。对流民刘承祐基本是进行半军事化的控制,为了稳定秩序,下了几道临时法令。偷盗者死,抢掠者死,斗殴者死,不听号令者死,至于伤人、杀人就更不用提了......基本上,将刑罚的红线降到了最低。
而刑台上的那些人,显然是触犯刘承祐的禁令,被巡检士卒抓起来,暴晒示众,隔日便行刑。
听完刘承祐平淡的描述,刘承训呆住了,吸了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,方才有点迟疑地说:“如此用刑,是否太过严苛了?”
刘承祐瞥着刘承训,他这大哥,眼神中似乎带着些不忍。见状,刘承祐轻轻地回答道:“刑乱国、用重典。”
刘承训明显想要说些什么,但刘承祐直接指着城关内,岔开话题说道:“我已命人召集真定文武,迎接大哥。”
看着自家弟弟那张既陌生有熟悉的平静面孔,刘承训张了张嘴,却是叹了口气,没说什么。心里暗自猜测着,莫非是上战场,杀戮之气影响,二郎的杀心变得如此之重。
刘承祐自然不会去管他这大哥此时的复杂心思,扭头望了望那些在各营地巡逻的士卒,又扫了眼刑台上的那些人。收回目光,又恢复了平静。
刑罚严苛?那是一定的。但是,不得不为,城里城外,十几万人聚在一起,哪里那么容易做到和谐共处。农民、商贾、百工、妇孺,甚至盗贼、罪犯混杂其中。此前,刘承祐已然见识过那种无序、混乱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建立一个严苛的秩序,绝对比无序要好,虽则简单粗暴,但效果直接有用,此时的结果,便是明证。即便有些矫枉过正,那点代价也是值得的。
刘承祐既然收纳这些难民,他们就得守规矩,事实上,只要守规矩,又岂有性命之忧。而被触法被杀的,从来都是那些被不安分的人。
真定城,又是另外一番景象,城垣显然是被修缮过的,毁坏的房屋,也在重建之中。这么多廉价民力,刘承祐是趁机好好利用了一番。
在州衙,在刘承祐的安排人,文武臣僚齐聚,拜迎刘承训,参加刘承祐准备的接风宴。宴席弄得很简单,刘承祐并不想搞出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”,刘承训显然也表示理解。
以水代酒间,望着堂间文武,刘承训心中又有感慨了。他家二郎,如今麾下当真是人才济济了......
翌日,刘承祐继续放下手中的事务,亲自做着接待工作,陪大哥在城内外视察。政、民、军,依次检视过,甚至带着刘承训到几座燕营中走了一遭。
不过,刘承训毕竟关心的,还是栾城一战的战果。他此来,可是奉了刘知远的命令,要押送南下东京。命令,刘承祐也早就收到了,若说不爽,心里自然是有的,还不小,但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,反而积极配合。
刘承祐的头脑很清醒,不管是出于讨宠,还是为了国家,都得抛却私念。反倒是有些将士,发表了些怨言,早早地便被刘承祐狠狠地训诫惩罚了一顿。
以此事,刘承祐就当锻炼自己的器量,站在江山社稷的高度来看这个问题,是看得极开,